当我抛弃主角后(230)
在医生的权威面前,于宛如当然拿不出往日说一不二的架势,沉默片刻,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,让秘书长说一下最近的形程,预备安排完这些事情就休息。
“总公司事务交由三位副总决策,本月与合作方的应酬由他们自行决定……至于今晚的企业家联合会,让于念过去。”
正在旁边当听众背景板的女生陡然被点了名,下意识看向于宛如,嘴唇动了一下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默认了她的安排。
可从醒来都没怎么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于宛如,却在这时候轻描淡写地望过来,同她确认道:“念念,以后我可以把宛达交给你吗?”
此情此景,比于念想过这句话该有的任何场景都要沉重。
她甚至没办法提及关于这个联合会上有可能出现的那个人。
病房里安静太久,但于宛如依然等来了她想要的那个答案,“可以,妈妈。”
然后,于宛如露出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个笑容。即便很轻,一闪而过,她对于念说道:“从今天开始,你去宛达投资分部就任经理,我给你半年的时间,让我看到你的成绩。”
秘书长离开后,病房又陆续迎来了诸多的探望者,有于家的、有公司里的下属,还有一些平素关系不错的合作伙伴,于宛如见了几个重要的,剩下的都让于念去应付。
转眼就到了下午三点。
病床上的那道身影将病号服都穿得规规整整,像穿西装一样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都扣好,正拿着勺子在慢慢喝护工煲的汤。
因为需要清淡饮食,比起平日家里厨师做得色香味俱全的浓汤,这汤味道自然差了很多。但她面上也看不出任何反应,似乎并不在意这个。
从前在家里于念是很不情愿跟她待在同一空间里超过一小时的,而今情况毕竟不同,她也能耐下性子一直在病房里待着。
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,但会偶尔给护工帮忙,这会儿就在旁边给于宛如削苹果,时不时往她碗里看一眼,打算等她喝完端走。
母女俩氛围僵硬得让护工频频侧目。
还是于宛如最先提了个话题,“联合会举办地点是在国际饭店,发言人是已经确定好的,大概听半个小时就是自由交流时间,你可以提前看看名单。”
“好。”这就又剩大片的空白。
等到手里的水果刀将绕了无数圈的苹果皮削断,坐在旁边的女生忽而抬头,问她,“您看过名单了吗?”
“看过了。”
那……
于宛如知不知道,苏明绣也有可能会去呢?
她没有问,但病床上这位似乎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,又提了一个问题,“你知道宛达资金链是怎么断的吗?”
哪怕是自家的公司,但于念因为那段时间都在学校,所以知道的也不太清楚,只说道:“合作的几家银行贷款没批下来,导致我们周转出了些问题。”
坐在床上的人很轻地笑了一下,那笑容里满是凉薄的意味,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,反而道,“记得暑假我带你去北欧考察的那个项目吗?”
怎么会忘?
于念想,那毕竟是她和苏明绣这么长时间来的首度重逢。
可是乍然听见于宛如提及那个项目,她心中却有个不太好的预感,自己也说不清楚,只能拼命忽略地压下。
“恩。”她仍是短促地点头。
“北欧那块地,下面根本就不是金矿……这是天衍最先看中的地方,他们也请专业的考察队看过情况,对这块地的状况一清二楚,却表现出很迫切想得到的姿态——”
“我最近才找了考察队勘测出,那底下都是稀有矿产。”
这就从一个香饽饽,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。
于宛如其实不是很情愿说出这种事,毕竟这属于技不如人、被暗算也当硬着头皮将这闷亏吞下。
但看着于念一头热地扎向苏明绣的怀抱,她仍然坚持自己当初的态度。
其一,她自己走过那些离经叛道的路,也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,所以不愿意再看到于念重蹈覆辙。
其二,苏明绣从前表现出的样子与现在完全不同,显然是有所隐瞒。
无论她跟天衍的合作是单纯想报复自己,还是冲着于念而来,她都觉得此人心思深沉,不可与之为伍,于念这么单纯的心性,到了对方手里,怕是连骨头都会被吞得不剩。
她绝不可能支持她们俩的感情。
“我本来想着,拿下这个金矿,当你以后结婚时的嫁妆。”
在于念怔然的目光中,于宛如意味深长地看着她,“想必你也听说了,她现在是天衍影业炙手可热的合作伙伴,盛天珩对她另眼相待。”
“你觉得,她真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妈吗?”
-
下午六点。
国际饭店。
于念的衣服仍旧是于宛如挑的,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,偏向职业的三件套,似乎一刹那将这个还没走出大学校园的学生拔高了岁数。
她太过紧张,甚至都没注意自己领口的蝴蝶结领带是不是勒得太紧。
其实会场里本市的企业家她大多都认识,在场的不是叔叔就是伯伯,全都是逢年过节时于宛如带她见过的。
按照于念的心理素质,来这种场合本该驾轻就熟,可她心中有惦记的人和事儿。
无论深呼吸多少次,面上都难挤出轻松的笑容,以至于不少上午叫秘书去于宛如病房探望的老总亲自来问,是不是她妈妈的情况太严重。
她摇了摇头,说不是。
会议在六点半开始,落座的时候,于念心不在焉地听着台上的人讲话。
因为代表的是宛达,哪怕如今身陷一些困难,却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她是坐在第一排的。
看不到后面的情况,于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、忐忑什么。
苏明绣会来吗?
来了见面了,又该说些什么?
问问她,是不是联合了天衍给宛达挖坑,导致现在集团陷入这种局面?
还是问她,究竟是什么时候拥有的这种本事?这么做,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吗?
想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,于念又觉得,自己好像有一些自作多情了。
她真的……值得对方这样做吗?
况且,假如苏明绣将以上所有都应下,她又当如何?
她捋不清楚自己的心思,连台上的人何时结束讲话都不知道,等周围的老总们各自围拢攀谈,手里举着红酒,觥筹交错时,她才在碰杯的声音里回过神来。
聚会的人声不知何时一顿。
于念并没有意识到,她只是想着这场聚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,本想起来找个角落坐着等结束。
但因为她代表的身份太特别,刚一起身,就被许多想照顾她的、想探究宛达情况的人给围住。
公式化地应对了四五十分钟之后,于念不知不觉随着身边的人们到了餐饮台的旁边。
在看到那巧克力喷泉、见到琳琅满目的点心后,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,露出礼貌的微笑,借口自己要去取餐,才得以端着餐盘往角落的一张沙发走,逃过这些“关怀”。那张沙发背对着人群,像是专门给人留出的私密空间。
于念手里拿着盘子,绕过沙发时,视线只放到地上,等发觉沙发过分柔软,陷入时腰身情不自禁往旁边跌去——
却被一只手给扶住。
目光里闯入一条极漂亮的手臂,从小臂到肩膀,都是半透明的布料,都被细碎的花纹勾勒,是森林系的自然元素,格外美丽。
比这线条和花样更吸引人的,是她食指上一枚似蛇骨的戒指,白金属配以钻石,营造出一种名贵骨节的错觉,一环盘一环,衔接处咬在一起,像是蛇咬尾的莫比乌斯环,又仿佛只是单纯的配合衣服选取的自然元素。
这人身上的香味又变了,变得更冷了一些,也有些潮,尾调是木质的悠长微厚,像是……点缀青苔的苍松。
于念维持着被扶住的姿势,僵在那里,甚至没有转头。